无题上

    森林的确是个很奇妙的地方，虽然群山大漠也能让人感到渺小，但在这儿，你会觉得自己渺小得只想逃避。

    那看不见的轮廓确是让人感到压抑，那穿过层层的密叶透射出的斑驳阳光，那不知何处传来的诡异的鸣叫，那似远似近的潺潺流水，可以瓦解你心中的一切。在这儿，你没有权力隐藏着秘密。

    她已经在这个世界走了三天，没有一刻停歇过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的走，也许只是因为疯狂的自我放逐可以减轻心中痛苦的记忆。她的身子微微前倾，头发散乱，两只脚机械地迈着步子。看起来没有一丝的活气，包括那双曾经是那么明亮的眼眸。

    但她却抱着一盆花儿，就和她的人一样，小小的茎，小小的叶子，虽然开得茂盛，但在鲜活的生气下却也隐藏着一股死意，一股可让万物垂首的死意。她双手抱着它，是那样的紧，就像抱着自己的生命一般。她的花儿，她的人，却也都是那样的迷惘。

    她在走着一条铺满荆棘的路，脚上的血已流遍了她的足迹，她已感觉不到什么是疼痛，又已感到自己的灵魂在渐渐地流失。而在此时，她发现了光。

    前面的不远处，隐隐地传来一条虽微弱却又清晰可见的光亮。她的心应该已经死了，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知为何，竟会感到一丝温暖。而她的花儿，也微微地摆动了下叶子，似要引领她前去。

    她拨开一从杂草，明亮又温暖的阳光令她黑暗中的眼睛有些不适。她用力地穿过草丛，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。四面的树木围成一块空地，正中一座小楼，门却是开着的，又似乎从没有关闭过。四周栽满了各种花草，打理得精心细致，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屋前的那些花儿。她轻叹了一声，往前走了两步，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，终于倒地不起。

    当她醒来时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床上，在一间很干净的屋子里，且淡淡地飘着香气。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已远离很久的东西，梦境。她闭上了眼睛，又睁开，又猛地坐起身，看到那盆花儿搁在床边的桌子上，又松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。”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响起。她顺声看去，临着置满鲜花的窗口，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。他转过身，脸上永远地带着微笑，一双眼睛深隧又神秘。他走到桌前，倒着茶，没有说话。她下了床，拿起了那盆花抱在怀里，轻声道：“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他却没有看她，仍旧把茶杯搁在桌上，笑道：“喝完再走也无妨。”她没有答话，慢慢向楼梯走去，他忽笑道：“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。”她此时方注意到，天已渐黑了，虽是不解，仍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他笑了笑：“一定是天黑了”又到了一个柜子面前，拿出了一盏烛具，边点燃边笑道：“差点忘了，今天有客人。”又接着笑道：“我是个瞎子。”

    她的手微微一动，停了脚步，又看了看他那深隧神秘的眼眸，轻声道：“你的客人要走了。”他又笑道：“总不能让我的客人在黑暗中走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她低着头，沉默了一会儿，又抬起头，轻轻道：“我叫程灵素，灵枢的灵，素问的素。”

    他那空洞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烛光，微笑道：“我叫花满楼，逐花而居的花，月满西楼的楼。”

    程灵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，也许是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哀伤，又或许是她的放逐已到了尽头，亦或仅仅因为楼前的那一片芳香。

    总之，她留下了。

    而花满楼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家里多了一位客人，正如他那扇永远敞开的门一样，每个伤心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天堂。而曾经的人们并不知道，这儿的天堂却是用他自己的泪浇筑而成的。

    程灵素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，因为她虚弱得只能躺在哪儿。她虽从未想过会有一个瞎子来照顾自己，而这个瞎子却似比自己还要坚强；但却感到异常的平静，平静到像个死人般的没有思想，甚至没有想到他，又或是她已不敢去想。

    而两人之间大多的时间只是在沉默，似乎他们都觉得，只有沉默才是世上最完美的表达。她在沉默中感激，那一身的傲性似又随着身体的恢复而重生；他在沉默中完善，只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去帮助那个人。

    这实在是种很奇妙的感觉，也是个很奇妙的地方，只因这两个彼此陌生却又不平凡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