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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.第032章 邯郸梦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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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 />     其他命妇与官家小姐,则安排在楼两侧。

    只一扫,陆锦惜就看见了那头刚坐下的叶氏,还有站在不远处正在跟卫太傅夫人董氏说话的卫仙。

    卫仙当然也看见了陆锦惜,两只眼睛都在冒火。

    陆锦惜想也知道,她被早上马车的事情坑得不清,见她此番形状,不仅不怒,心里反倒发笑。

    于是,她远远朝着卫仙,便挂出了一个纯善到了极点的温柔笑容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卫仙险些被她气了个倒仰!

    可偏偏此地又是太师府,即便有满肚子的气,也实在找不到地方撒,必得硬生生憋回去。

    一时间,她脸色都青了。

    陆锦惜见了,心底半点负疚感都没有。

    她只当没看见,也不管卫仙心底如何恨她,便云淡风轻,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身边的唐氏,正接了大丫鬟秋雨递上来的戏单。

    “夫人,先才已经按着您的吩咐,叫人把戏单递给了前厅。老爷并诸位大人已经点了几出,又说他们一会儿便来,这戏单送回来,也请夫人安排着,只管叫在座的夫人们都点了爱看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唐氏应了一声,便伸手一翻戏单。

    上头都是前厅的老爷们圈出来的戏。在寿宴这种场合,当然是大家都点的喜庆热闹的戏,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,没什么不妥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

    在眼见着就要将戏单合上的那一刹,唐氏眼皮一跳,看见了末尾被圈出来的那一行字,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一出《云阳法场》,谁点的?”

    陆锦惜一下就听见了,也跟着诧异起来。

    对戏曲她没什么研究,但是这一出《云阳法场》,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名字。

    看唐氏这模样,怕是这戏点坏了。

    秋雨当然也是战战兢兢的,只是不是因为这戏,而是因为点戏的人。

    她战战兢兢地回道:“是、是老爷点的。”

    老爷点的?

    顾承谦?

    唐氏一下就愣了:谁能想到,点戏的居然是自家老爷!

    《云阳法场》乃是《邯郸记》里面的一出,主人公要斩头了,却迎来了转机,勉强由悲转喜,放在寿宴上算不得太大的问题。

    问题,出在《邯郸记》本身。

    这戏改自出了名的《枕中记》,讲的其实是“黄粱一梦”的故事。

    穷困潦倒的书生卢生,在路经邯郸投宿一小客店之时,遇到了仙人吕洞宾。他向吕洞宾尽述自己此生的不得志。

    于是吕洞宾给了他一个瓷枕,令他枕着入睡。

    在梦中,卢生历遍了世间的繁华,经历了自己的一生。

    考进士当官,甚至带兵打仗,三番两次被政敌陷害,甚至险些被砍头,最终才沉冤得雪,重新加官进爵,高官厚禄,位极人臣。

    五十来年后,他因纵欲得病,即便满门荣华也救不得,一命归西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梦也就醒了。

    卢生睁开眼睛,才发现时间根本没过去多久,客店里的黄粱米饭都还没煮好!

    原来,一切不过是一场梦。

    在吕洞宾的点化下,卢生幡然醒悟,不再汲汲营营,跟着吕洞宾,去蓬莱仙山桃花苑,当了扫花使者。

    整个戏的重心,自然是在梦中那些事上。

    官场上的尔虞我诈,一些脏污隐晦,都在戏文里,老百姓们很爱看。可在官场上,《邯郸记》几乎是从来没人点的。

    看了会膈应。

    现在,竟是老太师自己点了这一出戏。

    唐氏心里揣度,最终还是展了眉头,只道:“既是老爷点的,想必也是心里喜欢,叫人唱了就是。另点上一出《还魂》吧。”

    秋雨这才隐隐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唐氏又将戏单向陆锦惜那边递:“诸位夫人也都看看,有没有什么想听的,都一并点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听戏时间也就一个下午,在场诸位夫人都是排过各家的寿宴,很懂规矩,知道回头还要排晚宴,只掐着数略点了几出,不占太多时辰。

    涂氏给补了一出《闹学》和一出《游园》。

    陆锦惜不爱听戏,只对方才唐氏特意问过的《云阳法场》感点兴趣,所以也没点,由着戏单传到了别处去。

    待戏单在场中转了一圈,赴宴的男客们便也打前厅过来了。

    浩浩荡荡一群达官贵人,里面还有不少的贵族公子,一时引得楼上的官家小姐们注目。

    陆锦惜一眼就看见,永宁长公主竟走在最前面,身边有个人。

    远远瞧着,一身锦袍,上了年纪,头发胡须都是花白,但此刻正谈笑,倒也算是精神矍铄。

    举手投足之间,自是有一朝重臣挥洒自如的气度。

    这肯定就是今日的寿星,太师顾承谦。

    他们一路过来,彼此谈笑,又有几个对着影竹楼的牌匾赞不绝口,之后才陆陆续续入了座。

    宾客到齐,戏单妥当。

    戏台子上,戏便也终于开演。

    “当啷当啷……”

    锣鼓一响,整个戏台子上便热闹了起来。

    先演的是涂氏点的《闹学》。

    陆锦惜手里磕了几把瓜子,又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来吃,细细听着,竟然也能听懂。

    这戏班子底子很好。

    昆山腔,生旦净末丑,从上到下扮相都是一等一,更不用说那一开嗓时候婉转多变的华丽腔调。

    实在是漂亮极了。

    一出接着一出演下来,楼上的娇客们如痴如醉,楼下的达官贵人们,看到爽处,则时常推杯换盏。

    整个影竹楼里,热热闹闹。

    没一个多时辰,一出《还魂》也结束了。

    杜丽娘也死而复生,与柳梦梅续了前缘,楼上的小姑娘,个个感动得眼泪汪汪,偏偏嘴上还挂笑。

    陆锦惜这等的“老江湖”,自然镇定自若,心底没什么感觉。

    她性情素来寡淡,不容易被感动。

    听戏,也不过觉得好听罢了。

    “咔。”

    又掰了一颗瓜子。

    陆锦惜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戏台上,先前一出戏的人已经退下,没一会儿便已换了新的上来。

    “咚!”

    一声鼓响。

    几个差役扮相的押着一个身穿白囚服的老生,气势汹汹走上。

    随之似号角铮鸣,苍凉之音骤出。几声锣鸣后,凄迷的曲笛声伴着三弦拨动,一时缭绕而上,竟哀婉不绝。

    台上那老生裹着头,垂着首,嗓音似山势,逶迤曲折:“排列着,飞天罗刹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里,千回百转,顿挫里竟藏着千般万般的悲怆!

    一个“刹”字,在喉咙口,舌尖上,一遍又一遍地回响,只震得人连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!

    陆锦惜一下就愣住了,竟听得毛骨悚然!

    整个热闹的影竹楼,也在此刻,齐齐一静。

    下一刻,台上便热闹了起来。

    鼓点乱飞,明锣敲动,响板跟随,竟是这几个差役,将送囚徒扮相的老生“上路”!

    这可不是那一出《云阳法场》吗?

    座中人,包括陆锦惜,都一下判断了出来,不由有些面面相觑。只是前面坐着的顾太师,半点反应都没有,还跟永宁长公主一起喝了一杯。

    众人一时都不怎么敢说话,只静悄悄地听着。

    这样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氛变化,陆锦惜当然感觉到了,心下觉得古怪,只竖起耳朵来听戏,一面听,一面瞧着下头。

    那扮作卢生的老生,绝对是戏班子里的顶梁柱,一个抬手一个转头,竟浑身都是戏。

    嗓子就更别说了,唱腔配着那笙箫唢呐,眨眼就把人给带进了情景之中。

    卢生带兵打仗,立了战功,抵御了来自番邦的入侵,更在天山勒石记功,凯旋还朝,被封为了定西侯,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同平章军国大事。

    谁料,阴险政敌,竟诟诬他里通外敌,与番邦勾结。

    皇帝立时震怒,下旨革了卢生的职,还要斩他脑袋。

    眼下这一场戏,便是法场前后的一段。

    差役们叫卢生吃过了断头饭,将之押赴刑场。

    卢生刑场上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凄惨遭遇,正当行刑时刻,皇宫里又来了圣旨,竟赦免了他的死罪,转而发配到广南鬼门关。

    原来是他发妻崔氏,带着儿子们去午门外叩头跪求,好歹才打动了皇帝,饶了卢生一命。

    只是发配鬼门关,也得立时起行。

    宣旨的官员叹一声“小心烟瘴地,回头雨露天”,极言鬼门关之险恶,便回去复命,留下夫妻两个抱头痛哭。

    到最后,只听那老生凄惶无助,脚步蹒跚,怀着满腔悲怆地唱着:“十大功劳误宰臣,鬼门关外一孤身……”

    夫妻两人,携手相看泪眼,才共唱了最后一句。

    “流泪眼观流泪眼;断肠人送,哎呀,断肠人……”

    场面一时已在悲喜交加的极点。

    几个差役强押卢生流放鬼门关,夫妻两个痛苦不堪。

    十大功劳误宰臣,鬼门关外一孤身。

    流泪眼观流泪眼,断肠人送断肠人。

    耳边,还是那戏末唱腔的余韵。

    陆锦惜只觉得脚底下莫名窜上来一股寒气,手边的瓜子早忘了剥,已放着有一时了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地,朝着下方看去。

    点了这一出戏的当朝太师顾承谦,就端坐在那一把太师椅上。

    从头到尾,都没动上一下。

    从陆锦惜这个角度,看不见他正脸,当然也观察不到此刻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唯一能看见的,只有旁边的永宁长公主。

    听到末尾,她慢慢地转过头来,看了顾承谦一眼,眼底深得像是一片海。

    可什么也没说。

    收回目光来,永宁长公主只把酒盏一端,大袖一掩,将美酒饮尽,趁着醉意微醺时刻,将酒盏往案上“啪”地一放,大笑着喊了一声:“好!”

    “轰。”

    场中,这时才跟着起了雷鸣般的喝彩与叫好。

    陆锦惜人在座中,耳边再没别的声音,见着场上热闹,竟觉得又冷了几分。

    这一出戏,好似隐隐藏着玄机。

    只是,谁能参透?

    整个影竹楼,已恢复了先前氛围。

    所有人又开始推杯换盏。

    喧哗声,一直传出去,越过了花园的西墙,传到了墙外街巷上。

    一匹马。

    一个人。

    一只锦盒。

    顾觉非牵着马,夹着回生堂来的锦盒,已在高墙外,站了有许久。

    面上,再没有将归家门的半分喜悦,也再没有将见故人的种种忐忑,就连那种六年后才还于世俗的复杂……

    也彻底消失一空。

    这一刻的他,面上没有半点表情。

    眼是冷的,心也是冷的。

    眉目上每一道线条,都透着一种霜刃似的锋利和冰寒,浸着血似的,凝了一股深深的煞气。

    一身青袍,一身孑然。

    “十大功劳误宰臣,鬼门关外一孤身……”

    婉转曲折的昆山腔,似乎还在耳边回荡。

    乱臣贼子!

    也敢称功臣宰臣?!

    顾觉非竟没忍住,冷笑出声!

    声音里,是荒谬,嘲讽,轻蔑,甚至……

    不屑一顾!

    “啪!”

    回生堂那锦盒,竟被他一手抄起,砸在了墙角!

    哗啦一声,瓶瓶罐罐伴着字迹潦草的药方一起飞出,全砸了个四分五裂,粉身碎骨!

    马儿顿时受惊,便要避开。

    可盛怒之下的顾觉非,动也没动一下,五根如玉竹修长的手指,依旧抓得紧紧的。

    缰绳立刻在他掌心之中,拉出半条深深的血痕!

    顾觉非回头大声骂它:“你也想瞎眼不成?!”

    平静的脸上,已经看不到半点怒意。

    只有一片寒冷的森然。

    这声音,似乎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之力。

    方才还挣扎的烈马,一时竟不敢再动,朝着顾觉非俯首。

    “滴答。”

    鲜血染上缰绳,缓缓坠落。

    顾觉非的面前,是沾了脏污的药方,摔破了的锦盒,还有碎裂四溅的瓶瓶罐罐……

    满地的狼藉。

    却狼藉不过他此刻的心绪。

    他看着那终于乖顺了的马,眼底一片冷寂,心头却已沸腾着一股盛怒……

    一如昔日,六年之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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